已經仲裁裁決的糾紛不宜納入人民調解范疇
【案情】：
王某在金建煤礦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金建煤礦）勞動期間因工致九級傷殘，雙方就工傷待遇問題發生爭議。王某向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仲裁委員會裁決：由金建煤礦支付王某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等各項費用共計71052.08元。雙方當事人收到仲裁裁決后，某鄉政府人民調解委員會召集雙方調解，并達成如下協議：雙方自愿終止勞動關系；金建煤礦給王某一次性補償各項損失共計40000元；王某領取補償后，自愿放棄勞動仲裁、民事訴訟等有關的訴訟活動及權利，以本次調解為雙方解決工傷待遇的最終協議；本協議自雙方簽字認可后產生法律效力。當日，煤礦按調解協議給王某支付了40000元補償款。
不久，王某持生效的仲裁裁決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要求金建煤礦按仲裁裁決支付剩余的31052.08元補償款。執行過程中，金建煤礦提出異議，認為人民調解委員會主持達成的協議具有法律效力，且已履行，王某無權再申請法院執行，人民法院應當不予受理或裁定不予執行。
【處理意見】：
對王某的申請，人民法院應否受理并執行，有以下三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人民調解委員會主持達成的協議，是雙方真實意思表示，確定的補償數額雖比仲裁裁決的少了三萬余元，但屬其就私權利的自行處分，并不違反法律規定。因此，王某無權再向法院申請執行，法院應當不予受理或裁定不予執行；第二種意見認為，人民調解協議和仲裁裁決都是生效的文書，對雙方當事人都具有約束力，人民法院應該受理。現煤礦已按調解協議履行，王某依仲裁裁決申請執行，應向人民法院起訴，要求撤銷調解協議，法院據此中止執行，視裁判結果，決定是否繼續執行；第三種意見認為，某鄉政府人民調解委員會主持雙方達成的協議，因違反有關法律規定，不具有法律效力，人民法院應當受理并按仲裁裁決確定的數額執行。
【案件評析】：
筆者贊同第三種意見，主要理由如下：
從人民調解組織的性質來看，人民調解是指人民調解委員會通過說服、疏導等方法，促使當事人在平等協商基礎上自愿達成調解協議，解決民間糾紛的活動。人民調解委員會是群眾性的調解組織，其主持雙方達成的協議具有民事合同的性質，該協議本身不具有法律上的強制力，更不得對抗已發生法律效力的裁判文書。
從人民調解組織的工作程序來看，《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第五條規定：“發生爭議時，當事人不愿協商、協商不成或者達成協議后不履行的，可以向調解組織申請調解；不愿調解、調解不成或者達成調解協議后不履行的，可以向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對仲裁裁決不服的，除本法另有規定的外，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上述規定表明，人民調解委員會解決爭議，是當事人雙方在申請仲裁機構仲裁或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前自愿選擇的一種解決糾紛的方式，對已經進入仲裁程序或訴訟程序的案件，法律并未賦予人民調解組織并行解決或者再行解決的權力。
在我國，解決民間糾紛的方式主要有協商、調解、仲裁和訴訟四種。從制度設計和相關部門的職能定位來看，人民調解組織調解民間糾紛或勞動爭議的時間節點，應當界定在糾紛發生后，仲裁或訴訟之前的階段，對于已經進入仲裁或訴訟程序作為案件辦理的糾紛，人民調解組織不應避開仲裁機構或審判機關而將有關糾紛納入調解范疇，至于已經依法裁決的案件，人民調解組織則更不應隨意介入。
從調解協議的內容來看，《人民調解法》第三條規定“人民調解委員會調解民間糾紛，應當遵循下列原則：“（一）在當事人自愿、平等的基礎上進行調解；（二）不違背法律、法規和國家政策；（三）尊重當事人的權利，不得因調解而阻止當事人依法通過仲裁、行政、司法等途徑維護自己的權利。”仲裁、訴訟權利是法律賦予公民的重要權利，任何機關或個人無權剝奪。而本案人民調解協議中載明，王某自愿放棄勞動仲裁、民事訴訟等與本次工傷待遇有關的訴訟活動及權利。該協議內容違背了法律明令禁止性規定，屬無效條款。盡管調解協議中有“王某自愿放棄”的表述，但因規避了法律強制性規定，仍然不能作為其有效的理由。此外，調解協議確定的補償數額，遠遠低于仲裁裁決確定的數額，嚴重損害了王某的合法權益。王某因工致殘，其應享受的醫療及各項補償應當依照工傷保險條例的規定計算。工傷保險條例是社會保障法的組成部分，其目的在于維護勞動者的基本權利，保障勞動者的基本生活。工傷保險待遇具有法定性，人民調解組織在明知糾紛已經勞動部門仲裁并確定補償數額的情況下，不應再行調解降低數額，該內容同樣因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而無效。而作為享有權利的受害者，在處分自身權益時也應三思而行，切忌隨意表態，動輒反悔，以免給自己和他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從仲裁裁決的效力來看，生效的仲裁裁決具有法定的強制執行力。《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第五十一條規定，“當事人對發生法律效力的調解書、裁決書，應當依照規定的期限履行。一方當事人逾期不履行的，另一方當事人可以依照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向人民法院申請執行。受理申請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執行。”王某持生效的仲裁裁決向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人民法院應當受理并依法執行。人民調解協議對雙方當事人雖有約束力，但并不具有當然的強制執行力，只有經人民法院確認其強制執行效力后，方可作為強制執行的依據，其更不具有對抗仲裁裁決的效力。因此，王某以生效的仲裁裁決為依據申請法院強制執行，并不需要以撤銷人民調解協議為前提條件，這也是防止當事人訴累，切實體現司法為民的應有之義。金建煤礦以人民調解協議為依據提出的執行異議明顯不成立，應當駁回。（作者單位：湖北省建始縣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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